赵游舟合上双目,以一种堪称从容的姿态等待着被激怒的昆山玉给他一剑或是直接用刑室里随处可得的刑具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是许久之后,他半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睁开眼睛时,才发现昆山玉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从前谦和温润的模样,他理了衣袖,站在一旁盯着赵游舟沉默不语,嘴角噙着淡淡然的笑,似是讥诮,又仿佛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

    “昆大人好气量——”赵游舟明白自己激怒昆山玉的计策失败了,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没有必要与你置气,因为你方才说的那些,不过都是你自己的揣测而已。我若是杀了你,岂不正应验了你的妄想?”他甚是平和的说道。

    “子非鱼,安知鱼?赵游舟,你笑我怜我讥讽我,然实际上,我与你都是同一种人。我对她有私欲,这点我承认。但你也不能否认,你同样怀着私心。我只能说,我并不像你猜的那种龌龊,可你,你也未必就如你自我认定的那般光风霁月。自端和五年开始,你我一同陪伴她的身侧,七年时间,足够我们互相认清彼此。你不必在我面前自作聪明,事实上你想的东西,我都清楚。”

    前半段话是以坦然的态度否认了之前赵游舟对他的那一番指控,后半段话,则是在暗示赵游舟什么。

    他转身而去,一身白袍的袍角在这污秽之地沾上了血与泥土,可他的背影却还是皎皎如明月,叫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自惭形秽。

    赵游舟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阴森森的凉,他本就在严刑拷打之中受了内伤,之前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等到昆山玉走后终于忍耐不住,一口血吐出。

    乾清宫中站着数名太医及内阁的阁臣。

    进入太医院的医者,从低阶医官开始一步步的熬资历,升至太医时多是须发皆白的老人;至于内阁的阁臣更是不用说,个个鸡皮鹤发,是辗转半百时光,历经岁月磋磨的年长者。

    新帝坐在这群老人面前,时常会感到不自在。只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有如一个透明人一般,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猜测的清清楚楚。

    今日这群人齐聚在乾清宫,是为了太皇太后杜氏的病情。

    这个女人身为开国皇帝的妻子,意义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后宅妇人那么简单。长业、端和两朝的风云都由她掌控,现在她快死了,一方面有人狂喜,以为头顶的一座大山终于将要倾倒;另一方面又有人害怕,害怕山崩地裂所引发的震动。

    太医院禀报了太皇太后的病情,新帝毫无医理根基,听不懂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只知道那位老妇人病的很重,很快就要死了。

    内阁阁臣们则皱着花白的眉毛,肃然的分析太皇太后死后,朝局会有怎样的变化,那些由杜银钗一手扶持提拔的将领官吏会有怎样的反应,掌控了杜家大步势力的荣靖长公主究竟是不是诚心臣服于天子,这位历经三朝的老妇人在这个时节死去,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必要的揣测。

    新帝插不进话,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碰歪了头上戴着的善翼冠。

    没有人理会他,他就当真就像个稚嫩孩童一般,人们会给孩童好衣好食,悉心爱护,却不会在意孩童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新帝此时想起的是自己才进宫时见到的杜银钗。

    他只见过那个老妇人一次。从前在民间时他听过杜银钗的故事。乡下的说书先生、落第秀才将开国帝后的事迹改编成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传唱,那些故事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总之他们这些农人、商贾都听得津津有味。

    新帝年幼时,对本朝的太祖自然是怀揣着憧憬与敬仰的,对太祖皇帝那个同样了不得的妻子,更是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故事里的杜氏永远总是侠骨柔肠的巾帼豪杰形象,他们这些听了故事的乡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