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十九.

    鲁应俊的一切解释,朱雪梅觉得都是借口,都是站不住脚的歪理,甚至就是强盗的逻辑。她有能力申请到这个研究,她就有能力完成这个研究。但朱雪梅清楚,再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要挽回局面,凭她的力量已经无能为力。她当然想到了车处长。她清楚,车处长是有力量的,车处长也是有办法的。课题是车处长给的,也只有车处长才能说明这课题应该归谁,也只有车处长才能让鲁应俊抽回黑手。朱雪梅再什么也不说,擦干净眼泪走出了鲁应俊的办公室。

    找一个没人的角落,朱雪梅打通了车处长的电话。朱雪梅用既委屈又可怜的声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但车处长一言不发。听她说完,车处长问她跟前有没有人。得知没人时,车处长说,课题确实是你的,我当初也以为姓鲁的不会去争,也不会去管,只是挂挂名而已。但现在人家要管,人家要争,事情就麻烦了。因为课题的申请确实是以人家的名义申请的,人家也是主挂人负责人,白纸黑字,谁也没有办法。没办法就只好让步。但让步对你来说,确实是天大的冤枉。但人生在世,说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遇到了,就要勇敢地面对。你看过动物世界吗?猎豹每次好不容易捕到猎物,但总要受到一直跟在后面的鬣狗的抢劫,怎么办,猎豹能做的就是快速将捕到的猎物拖到树上,如果来不及拖走,就只好让给鬣狗,猎豹绝不和鬣狗拼个你死我活,因为猎豹明白,猎物有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拼个两败俱伤,猎物放到眼前,也再无力去捕。其实,只要我们人平安,只要有人在,就有机会在。但如果和人家硬闹,一旦闹出问题,那就不但你有麻烦,我也得受到牵连。不知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因为申请这个课题,并不是那么合理合法,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

    但这么一块肥肉丢掉,让谁心里也难以承受。朱雪梅知道再没办法。但她还是说,我还是不甘心,心里也难受,也咽不下这口气。

    车处长说,其实课题也不是丢掉了,他负责,他也不可能甩掉你,因为他心里也明白是你申请到的,他再没良心,也不会完全不让你沾手。其实依我的判断,他只是插手掌握课题,尽他应尽的责任,得他该得的那点利益,如果你和他关系相处得好,课题基本还是你的,经费也基本能让你来支配。关键是你聪明不聪明,灵活不灵活。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因为你能从我这里申请到这个课题,你就能从鲁应俊手里夺回这个课题。

    挂了电话,朱雪梅的心里一下空空落落,空落的像没有了五脏六腑。她清楚,一切的一切,一切的希望,一下就都破灭了。原以为车处长会挺身而出,原以为车处长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这个在她心目中的神仙皇帝,却像乌龟一样缩回了头,却像纸老虎一样中看不中用。

    实验室静寂无人,申明理也不知去了哪里。朱雪梅打通申明理的手机,问他干什么去了。得知他已经回到家里时,她说,你快点来一趟实验室,然后便合上了手机。

    朱雪梅感觉浑身无力。她无力地趴在实验台上,也不想哭,也不想想,就那么闭了眼趴着。申明理进门后,她仍然一动不动。申明理来到她的跟前,将她的头扶起,问她怎么了。朱雪梅一下扑进申明理的怀里,哇的一声便哭得喘不上气来。

    申明理一下被吓得六神无主,扶了她摇晃着一连问半天怎么了,半天,朱雪梅才捶胸顿足了失声说,我被人抢劫了,被抢劫得一无所有。

    申明理只知道朱雪梅是去财务处办理购车手续去了。被人抢劫了,那可是十几万块人民币啊!申明理一下惊出一声冷汗,急忙喊了问报警了没有,劫匪从哪跑了,劫匪共有几个,在哪里被抢劫的。一连串问题,却像哑火的炮弹,在朱雪梅身上没有一点反应,她仍然在他的怀里尽情地痛哭。申明理一把将她推直,怒吼了说,你说呀,光哭有什么用!现在的关键是想办法抓住劫匪,挽回损失。

    朱雪梅努力控制半天,才抑制住悲伤,说,是被鲁应俊抢劫了。

    鲁应俊怎么会抢劫,但申明理马上明白了,但马上又更加糊涂。好在钱并没被抢。钱没被抢就好。申明理给朱雪梅擦干眼泪,再理理她零乱的头发,扶她坐下,然后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完朱雪梅的述说,申明理感到事情确实是麻烦。他原来也认为鲁应俊挂名就只是挂名,因为这个研究项目,从申请到设计论证,鲁应俊都没参与,也没过问,给人的感觉是这个项目与他无关。没想到鲁应俊却像佯睡的老虎,食物到了嘴边,却猛然张大了虎口,而且还要完全吞没。可见鲁应俊失去权力后心态也变了,由一览众山小变成了老鼠也是肉。这样的平民心态,当然就不会放过这样一块肥肉。申明理不知该怎样来安慰她,其实他的心也悲伤得空空荡荡。但他只能看着她伤心悲痛。

    朱雪梅突然抬起头,把怒火发在了申明理的身上。朱雪梅盯着申明理怒气冲冲说,你哑巴了?你倒是拿个主意呀。平时不管什么事,你都多嘴多舌一肚子坏主意,现在正要你出主意,你倒哑巴了,真是没一点用处。

    原来她是真的要他拿个主意。还以为她很有主见,从不听别人的意见呢。看来女人毕竟是女人,关键时候还是显示出本性的软弱。不知为什么,万千柔情却一下涌上申明理的心头。朱雪梅也真是可怜,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摘到手的救命仙丹,却突然被人抢走,这样的打击,放在一个男子汉的身上,也很难承受。但申明理明白,要想挽回,已经没有可能,想出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也很难。因为鲁应俊不是盗贼,盗贼可以抓获,失去的东西可以追回。可现在的情况是,一切都颠倒了过来,一切的道理,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鲁应俊的手里,而朱雪梅,却像是要抢走仙丹的盗贼。这样的事,真的有点棘手。

    申明理反复考虑,也觉得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和鲁应俊商量,然后达成妥协,各得一部分利益。这样的意见,朱雪梅当然不能满意。申明理解释说,如果和鲁应俊闹翻,他完全可以用主持人的权力把你开除出研究课题组;如果妥协,他也不会狼心狗肺,该给你的东西,他都会给你。如果搞好关系,说不定还有你预想不到的好处。

    朱雪梅也清楚,申明理的话是对的。但朱雪梅就是难受得想哭。

    看着伤心的朱雪梅,一股极大的责任感和同情涌上申明理的心头。也不能没有一点对策,更不能完全被动挨宰。申明理给朱雪梅擦干净眼泪,然后在她身旁坐下,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说研究还是你来做吗,而且要你先拿出个研究方案然后再决定采购计划,这就说明你还是这个项目的主人,他只是要个主持权和审批权。如果真是这样,这个课题实质还是你的,你也有办法来对付他。

    朱雪梅伤心了说,可车是买不成了,随便想花点钱,也不行了;要出大成果,更不行了。

    那也不一定。申明理说,去年咱们给他调研黑香猪,不也多报了出租车费,不也把他的钱赚到手了吗?只要想办法,办法还是有一些的。

    两人沉默一阵,申明理突然想到了科研提成。按学校规定,申请来科研经费,申请者可以从总经费中提取百分之三的前期费用。所谓前期费用,实际就是申请课题时的车马费跑路费活动费请吃请喝费甚至回扣费。申明理说了学校的规定,然后说,你明天就去找鲁老师,说你申请研究时花费了不少,也欠了不少人情。欠人家的人情,得给人家还上。然后你要求一次把这笔钱提出来,你看他批不批。